屯所：解甲归田的地方

论坛君

我曾踏访过翠郊，历史上，它隶属于白琳，是个重要的关隘，闽浙古道就经过此地。在山地高处俯瞰，翠郊处于山间狭长的盆地。村前一条溪流，经百步溪后，汇入翁潭。翠郊旧名“水沟”，明代置屯所，名载福宁。

屯所为明代建置，福宁共八十八屯，并建宁、福宁二卫拨军屯种。其中隶属劝儒乡五里二十四都，共五十屯。后来划归福鼎，共十八屯，分别是：南埕屯、安福屯、山门寺屯、翁潭屯、官田屯、新洋屯、柑园屯、水沟屯、大平屯、林柄屯、举州屯、茶洋屯、管洋屯、洪家店屯、比风屯、广化屯、七蒲屯、长溪屯。

至清时，屯所的后续情况，在志书《屯田并杂税》中，有清楚的说明：“迨其后，屯兵渐成土著，世袭其业，因变卖致成民业。”

这些屯所旧址，没有设立任何标示牌并加说明，今人已很难知道这段历史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旧址演变为农田，或房舍，或道路。屯田往事，只在当地族人的口耳相传上，或已淹没于过往陈年了。

明朝初年，江夏侯周德兴( -1392)受命在福建沿海设置卫所，福宁设卫，称福宁卫，建置福宁卫指挥使司。福宁卫管辖七个所：左所、右所、中所、前所、后所、大金所、定海所。每个所的军事领导配置有正千户各一员，副千户各二员，百户十员，镇抚、冠带、总旗各一员。

福宁卫兵分三种：卫兵、弓兵、机兵。福宁卫兵由指挥司千户、百户等首长统领。卫兵有两种，一种是“征操军”，另一种则是“屯旗军”，其中被派送到屯所去种田的卫兵，叫“屯种军”。

在福鼎境内，就有福宁卫军兵士的后裔，流传“十八旗头”军官解甲归田的传奇———明永乐初年，福宁卫十八个军官服从于形势的需要，派送到福鼎境内驻村，开荒锄地，种桑莳菊。

旗头是行伍军官、兵士的代名词。相传，福宁十八军官临行前，以一面旗帜为信物，每人分剪一块随身带往驻地，维系袍泽之义。

十八旗头的姓氏具体说法不一，但较为公认的首领是白琳莘洋第一世祖邵宣教。据邵姓谱牒记载，莘洋邵氏先世由北燕博陵，迁居于浙江绍兴府余姚县。莘洋邵宣教父亲讳茂禄，曾任知府。

明洪武年间，邵宣教因从军有战功，官授骑都尉。永乐二年(1404)，邵宣教携同两个弟弟南下防倭。他因有幸一睹南方风土，感受此间风情，立志在福宁之地开基创业。遂上书告假，解甲归田，随后迁居白琳棠园莘洋。

福宁卫军设置的屯所中就有“柑园、新洋”。柑园即现在的棠园，新洋即莘洋，又名“莘野”，均名著福宁。

邵宣教的两个弟弟，一个迁居于管阳的茶洋，一个迁居于白琳的郭洋。“茶洋”即福宁屯所。

邵宣教迁居地莘洋保留有古民居一座，门楼顶上横额仍题写“仰绍东陵”四个字，似乎在告诉人们，这家祖上有不寻常的来历。这里遗存的风物，是这个家族先祖行伍的注脚。

与邵宣教迁入福鼎境内的还有大坪的翁姓，金谷洋的耿姓，柘里的李姓，王家屿的裘姓，管阳的卢姓，陆阳的周姓。

叠石库口，地处闽浙边界山中腹地，为孙姓累世所居。

孙姓之始祖孙能，也是出身于福宁卫的军官，于明永乐三年(1405)，调拨福宁州为军首而屯种，并得朝廷恩赐，来到库口长岗岭，开始解甲归田的生活。

孙姓以形家的阴阳理念，相中此间风水，开疆拓土。经过祖、父辈辛苦劳作，孙家积累了一定的资产。至明宣德年间(1426-1435)，孙姓广置田亩。到清初，颇得富庶，创下了不少的家业。

有朋友告诉我说，库口有一处老房子，是孙姓祖上旧居，规模庞大，造价不菲，值得前来考察。我曾在2006年冬，到来库口，听孙姓族人说他们的祖上是行伍出身，世代相传，有祖上遗留下来福宁卫军的兵器，但终因年代久远，早已不知去向。

翻开孙姓谱牒，缉录同题诗《天马嘶风》共两首：“懒于沙场百辈争，任他征战不关情。声通谷口风从发，何事干戈与旆旌。”“四蹄覆地信无争，偏惹游览接辔情。若是四军遗失此，也多金鼓与干旌。”

诗行透露了孙姓曾有过军旅的生活经历，多有豪迈之气概，但更多的是流露出主人牧山耕田后的淡泊心境。像是一切都结束了，偃旗息鼓，无意兵马，而雄风犹在。

由建宁卫军调拨到地方屯种的兵士，也有文献可考，实地可调查。

硖门东稼洋地处福鼎与霞浦交界，是福鼎的“南陲边疆”，但在明代，则仍属于福宁地，并不存在边邑的说法。这里世居周姓，第一世祖启祥是建宁卫军出身的兵士。周启祥原籍江西道抚州府临川县十四都招贤乡，补福建道建宁府建宁右卫，在赵百户麾下从军。

明永乐元年(1403)，周启祥被调拨到福宁州八都东稼洋耕种屯田。《启祥公传》中还揭示卫兵解甲归田的历史背景：明永乐年间，天下初定，四海升平。因此前连年征战，军民都需要休养生息，于是，干戈截留，弓矢韬晦。兵士负耒耕田，丰衣足食，以过余生。换句话说，明初期，政府实施裁军裁员，把兵士下放到农村，一为减轻军队负担，二为促进农业生产。

如果有机会到东稼洋，作一番田野调查，会发现此间还保留一堵厚厚的石头城墙，裹住了整个村庄。墙外是百亩田畴，宜于耕种，让人不禁遥想，此间有过非同寻常的生活意图。

周姓遗作中也有描写祖居地的诗句：“铁马金戈拥鼓旗，英雄夹辅帝王基。山河一统千年在，屯土封疆万载遗。卖剑有钱频买犊，看韬无用再吟诗。愿天不改朱天子，与国同休世有依。”

诗写得何等豪迈与悲壮，一代卫军，拔刀看剑，卸去戎装，平日牛犊相伴，闲时吟诗怅惘，一片赤诚之心，只留于天地之间。

来源:冯文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