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裕荣与大马路

六六虎

东洋山陈氏立绘公派下之曾祖陈启拳，原居白琳柴头山秀阳村东洋山自然村。清道光年间，本支福房迁出大山，长子陈鼎玺迁居店（点）头街头顶；次子陈鼎鼐，迁居玉琳大马路；三子陈鼎汶，留守东洋山家业；此后，陈启拳一门五代与大马路结下不解之缘。

一、穿越马路

大马路从五级岭起，至和尚馆止。风水学认为玉琳街是蛇穴，“大马路”是其心脏。

昔日，大马路大埕是“玉琳茶叶交易市场”，南来北往的商贾把马和驴拴在大马路大埕饮水、喂草、歇息，“大马路”由此而来。每逢茶季，磻溪的湖林、黄岗，点头的大坪、举州等方向的茶农，将茶青用马驭、驴驮、人挑，下葛藤岭、经统盘顶、越街头顶、过石门头，来到大马路，在这里进行交易。各家茶馆收购的茶青，经过加工后装箱，挑或运至后岐码头，经海路，出沙埕港，北上温州、上海港口，南下福州、厦门、广州港囗，销往国内外。

大马路横亘于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从永嘉（浙江方向）来的客商，投宿于桐山棲林寺驿站，清晨出发，经店（点）头、过百步溪，黄昏进玉琳街，到达大马路，于大埕上的水井边栓马喂草，补充旅途必需用品，晚上在玉琳天王寺驿站住宿，昱日晨，牵马走金江墎、登五蒲岭、绕三十六弯、出龙亭，入福宁府或福州界。

据上辈人回忆，“陈裕荣布行”门前是宽畅的大马路大埕。埕中心有一水井，其边有马槽，供往来马匹饮水。右边有一幢木构两层茶青仓库，左边是“双春隆”茶馆，背临杨武爷岗和后溪宫。大埕建筑于民国十九年间被匪首何金标烧毁。后来这片土地被大财主吴成和（阿亥）买去，盖成一整排两层沿街店面。解放后收为国有，为白琳供销社百货商店。

昔日大马路，商铺毗连、繁华一时。一边是驰名中外的赖成辉茶馆、平安药店、“双春隆茶馆”、“陈永盛”、“光德堂”，另一边是名闻乡里的“梁氏客棧”等。

清末民初，白琳是闽东乃至闽浙边界著名的产茶区和茶叶交易重地，诞生于此地的红茶“白琳工夫”誉满天下。三十六家茶館雄列玉琳街两侧，商贾云集、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大马路大埕居于玉琳街繁华闹市的中心标志地带。可与北京王府井、上海南京路、温州五马街相媲美。

二、裕荣崛起

祖父陈鼎鼐，少时从东洋山老家走出，随父母于玉琳街大马路旁结茅而居，白天在大马路茶市打工，兼营小本生意，之后开杂铺小店。经过多年的经营，有了一定的积蓄，拆草房盖瓦房。后经逐年翻修扩建，始成初具规模的沿街前三榴高两层商铺及后三榴高两层的厢房。多年后又购买后门大片坡地，盖起后园与柴房（后园解放后为白琳饼业社，作为条面加工厂、面埕及豆腐坊）。

沿街前三榴为店铺，二楼为仓储。后三榴中间有厅堂，左右上下为家眷住房，左后间为厨房，商铺取“陈裕荣”商号，是玉琳街远近闻名的“陈裕荣布行”。   

儿时听陈光华伯父说起“陈裕荣布行”临街的三榴商铺，有二层高，三榴的第二层楼各有一扇花窗，精雕细琢，双层推拉。各榴均悬樑斗拱、双龙飞舞、极尽奢华，厝两侧有高矗的防火墙保护，是玉琳老街少有的精美建筑（可惜在民国十九年被土匪何金标烧毁）。           

“陈裕荣布行”于清末民初白琳茶叶最火爆的年代，因茶市而兴隆。彼时，磻溪、点头片山区茶农在大马路上卖了茶青赚了钱，就来布店买衣料作新衣裳。“陈裕荣布行”是白琳周边唯一的绵布店。特别是在春茶交易时段，大马路上人山人海，一派繁忙，这也带动了餐饮、碗具、渔鲜、粮油、土产等各大行业。“陈裕荣布行”门前人来人往，店铺内买布匹、抽干烟、喝茶水、谈天说地。造就了日升月恒、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

那段日子，是大马路陈家在玉琳街最辉煌的时候，陈鼎鼐全家也度过一段安逸、富足、幸福、美满的时光…

三、风雅韵事

祖父陈鼎鼐一生，栉风沐雨、披荆斩棘、不辞劳苦、艰苦创业，又恰逢白琳茶市最火热时期，卖布发家，一帆风顺。

祖父原配夏氏，桐山玉塘旺族夏树公之女，因结婚多年未能生育，逐从东洋山抱养族亲三岁男婴为养子，取名陈光华，字世芝，生光绪丙午六月初六。次配乃桐山北山亭杨阿悌之女，生有二男二女。次配大儿子陈光霖，号雨林，生民国已已七月初八。次子陈光绸，字世美。

当年，大马路陈家有二件家事，曾经在玉琳老街坊名噪一时，为当年老街坊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

一是养子陈光华，从小入私塾读书直至成年。陈光华伯父精通诗文、篆刻、书法，喜收藏古玩，平时外出戴高帽、穿丝绸，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陈光华到了婚娶年龄，为了门当户对，祖父陈鼎鼐不惜下重金聘礼，为他迎娶巽城海尾财主何克昌女儿入陈家。陈光华伯父大婚时，雇去巽城海尾接新娘的轿夫就有四十八人，压杆一人。大花轿上的二根抬杆各镶上一条金箔，金光闪闪，以炫耀大马路陈家的富贵。

二是祖父陈鼎鼐在原配病故多年后，娶次配楊氏，又在不惑之年得子，喜从天降。儿子满月时，用水缸里舀水的“水瓢”（方言：浮头）来做特大“红龟”。并雇用四名挑夫，用大箩筐装上“大红龟”，挑夫分二组，从街头到街尾，街上街下，亲朋好友，家家户户都送上一份，分享大马路陈家的喜气，以彰显陈家的大方和气派。马路陈家也因为用“大浮头”做“大红龟”之举，成为玉琳老街坊闲聊时的奇闻趣事，经久流传。

四、飞来横祸

民国十九年，寿宁匪首何金标，啸集匪徒数十之众，于1930年11月13日凌晨3时许，到白琳老街，沿街掠夺，烧杀掠抢，茶商、富豪的金银财宝悉遭洗刧。

“陈裕荣布行”因在白琳街名气不小，陈家财产富裕，早已被土匪盯上。匪首何金标一众从街尾一路破门抢劫，并特意到大马路“平安堂”、“陈裕荣布行”的店铺撬开店门，将店里财物全数装车运走，洗劫一空后，放火烧掉大马路“平安堂”十一榴、“陈裕荣布行”三榴店铺。“陈裕荣布行”从温州刚购进一批高档布匹、和店内贵重金银财物全数被劫。

临街商铺财物被抢劫时，陈家人都在后三榴厢房。因后门有铁皮包裹，石条顶住，劫匪许久未能撬开后门抢劫，恼怒成羞，逐放火烧掉前三榴店铺。后门三榴有天井隔离，又有防火砖墙和铁皮包夹大门顶住，所幸免于这次火灾劫掠，度过灾难。         

后来的大马路陈家临街三榴厝，是祖父陈鼎鼐把后园的三榴柴房拆下来，盖在临街三榴店铺原址上。

五、凄风苦雨

房铺被烧、财物尽劫，加之民国末日、年代动荡、战火不断、茶市萧条、民不聊生，大马路陈家也一蹶不振，一步一步地走向衰退…

油尽灯枯一滩泪，人去楼空两闲愁。晚年，祖父陈鼎鼐是在家道中落、金尽裘敝、疾病缠身之中艰难度过。但他始终坚持不卖家产（房产），他说留下房子子孙才有栖身之地，也有立业之本。临终前还嘱咐儿女说，自已过逝后不要花钱买棺木，用草席包裹一下入土下葬即可。

祖父陈鼎鼐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身边围着的是次配留下的四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大女儿只有15岁、儿子陈光霖10岁，还有一个弟弟，最小的妹妹只有3岁。玉琳街的街坊都感叹：这四个失去父母的孩子今后他们怎么生活下去…

民国末年，在祖父陈鼎鼐重病期间，因家道没落，每况日下，养子陈光华携儿子陈招弟（后出继海尾何家）、陈明星和小女儿陈赛花，以家族和自已收藏的历代书画、瓷器为基础，在桐山百货商店侧的“天灯下”经营“陈万古”古董店，聊以为生。大儿子陈明招随母亲在巽城海尾寄居，于巽城街头早晚炸“虾饺”维持生计。

当年，马路陈家因家境富裕，养子陈光华又喜爱收藏，清代画家陈九苞“八仙过海”四条屏，清.陈瓒“一堂富贵图”，清.陈顺礼“鲤鱼图”和宋、明时期精美陶瓷、花瓶，都是祖父陈鼎鼐和伯父陈光华早年收藏品。还有一个雕刻精美的大砚台留传下来，一九八三年，因家境困难，陈明星哥哥将大砚台和二个宋代花瓶，以八十五元廉价卖给县文化馆，由当时文化馆陈世瑶馆长接收。（根据陈明星口述）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纵观祖父陈鼎鼐一生，少年家徒四壁、离家出山；青年披星戴月、筚路蓝缕；壮年成家立业、富贵腾达；中年飞来横祸、贫贱不移；暮年病困交加、晚境凄凉。              

2021年7月26日六六虎于桐城明珠惜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