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陈光华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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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7 12:24:48 手机版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福建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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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六六虎 于 2021-8-27 13:0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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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光华伯父,字世芝,生于光绪丙午(1906年)六月初六,卒于共和1982年。伯父学识渊博,精通诗文、篆刻、书法,懂音律,犹其喜爱收藏古玩字画。
       清末民初,马路陈鼎鼐家族因茶市而兴旺,卖布发家,家境富裕。养子陈光华,从幼小就入私塾读书,少年时,挑着书担到各地书院求学,参加科举考录功名成了他当时奋斗的目标。
       民国末年,玉琳马路陈家因被寿宁土匪何金标众匪劫掠财产,烧毁房屋,此后一蹶不振,走向衰败,祖父陈鼎鼐也在凄风苦雨中病逝。
       解放前,陈光华伯父携儿女在桐山街“天灯下”(今百货公司附近)开古董店,商号:“万古堂”,聊以为生。
       八十年代,我在县文化局工作,有一次,我向文化馆退休干部潘道琦了解伯父早年的事,潘说:陈光华在民国末年在桐山街开古董店,原取商号为“陈万古”,当时周瑞光年少又刁皮捣蛋,经常调拨戏弄长辈,你伯父听信他的谗言,改商号为:“陈万古堂”,虽只加一字,但涵义却另别。
       当年,桐山街人都称陈光华伯父为“陈万古”。
       桐山解放后,新政府整顿商业,实行公私合营制度,因此“万古堂”也关掉店门。政府要光华伯父纳入桐山集体刻印社,但他却放弃参加集体,便回白琳老家,每天挑“刻印担”在大马路供销社门口以刻字、雕印为生。
       清代画家陈九苞“八仙过海”四条屏,清.陈瓒“一堂富贵图”,清.陈顺礼“鲤鱼图”和宋、明时期精美陶瓷、花瓶,都是马路陈家和陈光华早年收藏品。
       陈光华伯父收藏的清代陈九苞山水人物四条屏”八仙过海”。七十年代末,此四条屏寄存点头镇友人处,陈光华一九八二年去逝后,点头友人后代将此四屏拿到文化馆卖,文化馆发现后,知道此画为“万古堂”陈光华家族藏品,逐告知马路陈家后裔说明情况,并将该画收缴,成为文化馆馆藏珍品。而今,陈九苞“八仙过海”四屏与玉塘村象牙塔一道,成为福鼎市博物馆镇馆之宝。
       清.陈顺礼“鲤鱼图”是一幅中堂画,画面里三条鲤鱼,画的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画工精湛,乃马路陈家的珍藏,遇逢年过节方能拿出在大堂悬挂,供后辈欣赏。据后代陈明星介绍,当时用此画能在桐山街闹市买一榴房子。文革期间,为了躲避红卫兵抄家,光华伯父将此画寄在马路邻居“阿乔”的女儿处。该女嫁到秦屿,就带去秦屿,七十年底末,陈光华伯父二次登周仓岭到秦屿要画,都未能取回,说是已经遗失掉了。以上事由我早年就有听闻,当时的街坊都说他是“老糊涂了”。
       还有一个雕刻精美的大砚台和二个宋代花瓶留传下来,一九八三年,因家境困难,马路陈家后人陈明星将大砚台和二个宋代花瓶和一个碟盘,以八十五元廉价卖给县文化馆,由当时文化馆陈世瑶馆长接收。
       听长一辈人说,光华伯父年青时,一介书生,相貌俊美,风流倜傥。从我懂事起,他已年纪很大,平时外出,他总是戴高帽、穿丝绸、握折扇、持洋拐。玉琳老街的小字辈,都称其为“华古老”,言意下之就是“老古董”。
       我是古历“六月初六”出生的,民间传说“六月初六”是土地公晒银”的日子,陈光华伯父正好也是“六月初六”岀生。也许我和光华伯父是同月同日生的缘故,从小他就十分关注和疼爱我。读小学起,我们是在文革十年动荡中成长起来,在那特殊的岁月里,他却为我灌输了很多旧文化知识。他教我写好毛笔字,从他颤抖的手上写岀饱满的颜体字,笔力浸透纸背,可见他的书法功底深厚,只可惜当初未能留下片纸书稿。
       记忆最深的是在我十岁生日那天傍晚,伯父很高兴地叫我,因为当天也是他的生日,就在他吃饭的柜子上,他用毛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一首唐诗,教我逐字认识并讲解诗义,又一遍一遍给我朗读,要我也背颂。“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首唐诗。也因为这首朗朗上口的诗,我从童年起就逐渐知道了什么是唐诗和诗人李白。闲时,我也在街坊上吟在上几句,以显示自已的风雅。
       夏天的傍晚,偶尔我也听到他在房间吹口琴,悠扬的琴声从窗口飘出,令人陶醉。
       光华伯父和我都住在后三榴厢房二楼,我和他对面房间。先前,他的厨房也在楼上,有次,因灶台柴火没有烧光,引发火灾,幸好及时发现扑灭。此后,经大家劝说,他把厨房搬到楼下大厅侧。
       平时,他外岀或下楼做饭时,卧室的门都锁上,他的房间是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去,家族里只有我可例外,我时常到他房间。他房屋木板的壁上,挂满书画作品,床铺后面是四五个大小不一的唐宋时期青花瓶,床上和草席下,都是线装古籍(白香山诗谱、杜工部全集、李翰林诗集等)。房间有好多大小不等的箱子,其中有个箱子,放在床铺底下,用铜锁锁住,不知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他非常警惕这个箱子。每天初夏,有好天气,他会把收藏的书画和线装典籍从箱子里取出,拿到楼下的天井上,摊开晒一晒,以防发霉。
      偶尔,我到他的房间欣赏书画。他指着壁上悬挂的陈九苞四屏“八仙过海”的画,听他讲解八仙故事。有时他也背颂唐诗宋词,讲李白与杜甫、苏东坡和陆游的故事,当时情景,犹弦在耳,至今在我脑海荡漾…
       大约是七十年代末吧,那时文革刚刚过去,百废待兴,县文化馆有两个人到白琳征集文物,他们来到光华伯父摆在供销社门口的刻印台上,其中一人我认得是周瑞光。
       他们好象来收购什么文物,光华伯父很警惕,一口回绝他们的要求。但他们俩人都不走,一直缠着他。直到中午,光华伯父回家做午饭,他们也跟进家里来。
       当他们看到光华伯父平时所用的盛饭的碗、盛菜碟子和一双玉筷子,都是宋、明时期的文物时,都惊讶不已,周瑞光却拿着这个盛饭的碗仔细地看。
       这个碗是菱形的,大约高九公分,长度十八公分,宽十一公分,碗壁厚度就有一公分,整个碗布满裂痕。周瑞光执意要收购这个碗,价格十二元,当时到碗店买一个碗才几分钱。为了打发他们走,伯父和他们讨价还价,最后以十五元交易成功。
       当时我只有十四岁左右,我就在旁边听他们的讲话。我很是错愕,怎么伯父平时用的一个碗,就能卖这么多钱。
       十八岁那年,我入伍参军,要走的前几天,他偷偷塞给我十二元钱,还为我专门刻了一枚私章。临别的前一天晚上,我在他房间里和他聊天,他叮咛我,到泉州去当兵,要到当地书店买几本唐诗,退伍后把书带回来给他看看。在部队几年里,我有几次到厦门去,也特意到新华书店,可是那几年,文革动乱刚过,根本就没有出版唐诗宋词的之类的书。
        当兵的第三年,我春节探亲回乡,听家里人说光华伯父已在我入伍的第二年就因病逝世了。当时我整整呆了半天,脑袋一片空白,或许我和他的缘分就到这里吧。
(谨以此文纪念玉琳大马路陈光华先生诞辰115周年)
——2021年8月27日六六虎于桐山惜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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