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与乡下人

法律人

城里人与乡下人

律师职业使我有机会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而我又偏偏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华灯初上，我和当事人W先生相约城市的一角，伴着沁人心脾的茶香，W先生向我敞开了心扉。 　　我生在乡下，长在乡下，应为乡下人。但后来考上大学，来到城市读书，毕业后考上了大学，随着工作的变动，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应为城里人，或从乡下人变成了城里人。虽已入城20多年，但像我这样的城里人不是正宗的，或多或少地还保留了乡下人的一些习惯、特性、甚至意识、思想，就是正宗城里人尤其是80年代初期正宗城里人常说的“小农意识”。 　　现在说某人是乡下人或像乡下人，早已是无所谓的事了，但若是80年代改革开放以前如是说，那简直就是瞧不起人的意思。众所周知，那会儿城乡差别太大，说是天壤之别也不过。城里人有着太多的优越性，理所当然的很骄傲，而乡下人不能像城里人那样坐办公室，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地里刨食儿吃，和优越的城里人比，似乎应该很自卑。所以，城里人工人称老大哥，而乡下农民只能称兄弟了。恢复高考初期，我在读6年级，正赶上教育走向正规，校考、乡考、县考甚至市考、省考、国考不断，似乎要把17年的教育损失在一瞬间夺回来似的！而那时广播电台正在热播刘兰芳的《岳飞传》，所以，老师常常教导我们，岳飞传就先别传了，只要你们好好学习，能考上大学，什么张飞传，岳飞传的，保准让你们听个够，我敢保证到时候你们都听烦了，让你们听你们都不听了。那时候小，老师的话根本不往心里去。参加工作之后，才深知老师的一片良苦用心。老师希望我们这些农村孩子尽可能多的变成城里人，摆脱汗珠子摔八？ 的乡下人的苦命。 　　考上大学后，同学里有城里人，但我们班大多数还是乡下人。城里人同学虽是少数派，但明显表现出比乡下同学多数派的优越感。时代不同了，城里人乡下人都一样甚至出现了个别地方的乡下人比城里人优越的反差现象。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说我是乡下人、农民，我不但不恼，反以为荣。正是因我来自乡下，所以我熟悉乡下，了解乡下，热爱乡下。穷且意坚，不移青云之志。当时的乡下虽然穷了点，但这是改变自己出身的理由，应是我们这些来到城里的乡下人发愤图强改变乡下贫穷落后面貌的动力，但若说我小农意识，我则简直认为是对我的污辱！每当这时，我对那些正宗的城里人的反击最猛烈也最歹毒。农民说的是人，小农意识说的是人所具备的一种意识。农民可能具有小农意识，非农民即城里人也可能具有小农意识。说农民是小农意识，犯了基本的语法错误，比农民还没文化。每到这时，反对派经常被我的气势和高论所吓倒，往往向我求和免战。何必认真呢？我们不过是和你开开玩笑嘛！我自然不会和那些城里人一般见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但若说来自乡下，生活在城里但又保留乡下人的若干习惯、特性的，在我们家里当属我哥哥，我还不够典型。 　　哥哥很聪明，在高中毕业之前，哥哥聪明的表现是淘气。那会儿乡下鸟儿多，哥哥在上课之前，先把打鸟的夹子下在了学校旁边的窑顶上，落在电线杆子上的鸟儿看到了夹子上小虫子就飞下去捕食，结果鸟为食之。课堂上的哥哥在鸟儿从电线杆子上飞下去的一刻，竟然惊叫起来：打住了，打住了。引来一片哄堂大笑！从此，哥哥的同学见了哥哥就问，打住了吗？ 　　一个偶然的机会，哥哥在高中毕业之后来到了城里，和我一样变成了城里人。那是因为在这洋公司做人事科长的舅舅，利用公司到农村招工的机会，将哥哥招为了工人。哥哥虽然到了城里，但因年轻，常年随船出海，根本没有城里人的感觉。虽然，他是在众多乡下人羡慕的目光中从稻花飘香的田埂走进冒着烽烟的城市的。加之，他周围的船员也基本上是来自乡下，所以，从哥哥进城的那天起，直到若干年以后他在城里安了家、结了婚、生了子，他的儿子也说上了普通话之后，他仍然认为自己还是乡下人，是在城里取得了绿卡的生活在城里的乡下人。 　　随着铁饭碗的慢慢消失，到城里当一名工人，早已不像70年代甚至80年代初期一样成为乡下人的理想。而城里人从打破大锅饭、端掉铁饭碗，到大面积下岗再就业，城里人逐渐失去了往日的辉煌，竟然纷纷跑到乡下二次创业。而哥哥就是这个时候再次回到了他藕断丝连的乡下，又重操旧业，城里人干起了乡下人的活，城里人又变成了乡下人。哥哥再次回到乡下，如鱼得水，干得非常出色，十几亩果园花红柳绿，桃李争春。近百亩稻田和滩涂养殖，使哥哥成为远近闻名的种养大户，很快脱贫致富，步入了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的行列。 　　如今的哥哥，事业在乡下，家庭在城里，穿梭于城里和乡下之间，可以称作双栖名星，集乡下人与城里人于一身。但哥哥说，进城20几年，没有饿着，也没有富了，回乡创业没几年就成了带动一方经济发展的能人，他说他的根还是在乡下，事业也在乡下，所以，有朝一日他还要把家搬回乡下，重新再做乡下人，做新一代的乡下人。 　　我呢？进城也有20几年了，我的根也在乡下，对故乡有着深深的眷恋，但我的事业、家庭在城里，我还要在城里坚守，继续做城里人。叶落归根，等老了退休了，我也要回到乡下去，做一个乡下人。但那时我这个乡下人也不是正宗的了。因为自我考上大学离开乡下进入城里的那一刻起，乡亲们已认定我是城里人了。到那时，即便住在乡下，也被认为是住在乡下的城里人，正如我当年进城之初，即便住在城里，也被认为是乡下人。 　　我还是我，哥还是哥，乡下人城里人，仅是时间长河里每一滴水珠的不同符号，仅此而已。 　　办一个案，交一个朋友，这是我做律师的副产品。我和W先生有相同或类似的经历，W先生的案子办完了，我们也成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