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

空气

　　杨雨的桌上摆着一盆冬青.此刻,冬青树上结满了红色的小果,像不像那相思豆呢?绿叶衬着红果,煞是好看.这盆冬青杨雨已经照顾5年了.5年来,杨雨每天都给它洒点水,晒晒太阳,并不停地修剪,终于修成了一颗心的形状.今天,她要带着这颗特别的心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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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副好!"   
     好耳熟的声音!这么清脆的声音遥远而又熟悉.秦东-----本市最大的一家私营企业的副总,抬起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就楞住了!
      向秦东问好的女子叫杨雨,是秦东还未成为副总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一个曾经有过暧昧关系的朋友.他惊讶的是杨雨居然会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而且手上拿的-----居然是报道证!印象中,杨雨在一家国有企业上班,那可是人人都想拥有的铁饭碗工作呀.
     "怎么,秦副不认识我了?"看到秦东诧异的眼神,杨雨眉毛一挑,缓缓地问道.
     "哦."秦东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杨雨手上的报道证,接着问道:"你怎么跑我们公司来上班了?"
     "想换个环境呗!"杨雨淡淡一笑."怎么,秦副不欢迎吗?"
     "岂敢!"秦东忙起身,握住杨雨的手,"欢迎你成为我们公司的一员!"
     老友相见,不是该叙叙旧吗?杨雨却转身就走,留下失神的秦东.

      这个女人,秦东还真有点怕.感觉她就像是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随时随地在关注自己.虽然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秦东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这也不是他胡乱猜测,而是有根据的.比如,杨雨会在喝醉酒的时候打电话给他;会在每个节日给他发祝福;会发一些关心人的短信.本来普通朋友之间这些行为根本就没什么;但他们毕竟曾经有过一段,因此秦东总会往那方面想.而今天,杨雨居然跑到他公司来上班了,这怎么不让秦东胡思乱想呢?他甚至觉得杨雨就是因为他才到这个公司上班的.
     "唉!"秦东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会来.顺其自然吧."

      晚上举行新人欢迎会.秦东作为副总,而且是分管人事的,理所当然地参加了.
      杨雨今晚的表现相当出色.她虽然长相普通,但稍微修饰打扮一下,还是不错的,给人一种很清新的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女人是需要打扮的.此话一点不假.杨雨举着酒杯挨桌地敬酒,灿烂的笑脸,银铃般的笑声,再开一些不伤大雅的玩笑,整个欢迎会的气氛都让她调动起来了.
     秦东却蹙着眉头.这似乎不是他所认识的杨雨.他认识的杨雨性格没这么活泼,这么开朗.难道几年不见,一个人的性格可以变得完全不同吗?而且,杨雨喝这么多酒,就不怕喝醉吗?秦东居然发现自己竟有点担心起杨雨来.看着杨雨对别人巧笑倩夕的样子,秦东心里居然有丝丝的不快.这是怎么了?
     杨雨的酒量其实并不好.今天她喝这么多酒其实有她的目的.
     杨雨的眼神开始迷离,话开始多起来,似乎每句话都是不经过大脑就出来的,而且一套一套的,这可不是她平时的样子.而且,酒也越来越好喝了.一杯接一杯,干脆得很.见此情景,秦东赶紧起来说道:"好了,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先休息吧!"于是大家便都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能送我回宿舍吗?"杨雨依旧笑眯眯地,只是有点重心不稳.
    "好的."秦东依旧蹙着眉头,只是语气平淡如水.
     一路上,秦东默默不语,杨雨则自顾自地讲开了.工作,生活,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听.
     "你干吗喝那么多酒?"秦东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啊?"杨雨楞了一下,然后又笑了."今天的酒特别好喝,你不觉得吗?"
     　到了宿舍门口,秦东准备转身离去,却听到杨雨有些哀怨的语气:"能陪我一会儿吗?"秦东看着杨雨的眼睛.她的眼神依旧迷离,只是少了笑容,少了生气,多了些期待,多了些忧伤.
     "好吧!"秦东叹了一口气,踏进了宿舍.他听到了杨雨开心的笑声.

      杨雨的宿舍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床的对面贴着一张明星照片.呵,她什么也开始追星了?秦东想着,便朝那明星照看去.这一看,又看得他心里一惊.这张明星照居然和他如此相似.杨雨,她?秦东转过头,桌子上的一盆盆栽又吸引了他的眼球.这是一棵冬青树,很普通的盆栽,但却很熟悉.
     "这是你以前送我的."杨雨抓着他的手,生怕他跑掉似的,"你说你叫秦东,冬青树就是你的化身.你看,它长得多好!又发新芽了.我记得你说过,树是青的,就代表你的情是真的.现在,呵呵......"
     秦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愧疚,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安.
     动听的音乐声响了起来.秦东掏出手机."我老婆的."他说,接着接了电话.杨雨静静地听着.她听到秦东说:"我在外面吃饭呢."....."可能会迟一点回去."听着电话,杨雨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疼.
     "陪我躺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他们和衣躺在床上.杨雨靠在秦东的肩膀上.这就是今晚她的目的.她达到了,感觉好幸福.
      酒喝多了,感觉有点蒙.杨雨的手在秦东的胸口上无意识地画圈圈,一边画一边说着几年来自己的感受."你知道吗?我好想在你身边工作,就这么待着就好.我知道你结婚了.我没想过要影响你的家庭的.我是特地跑到你公司来上班的....."秦东的心被她搅得痒痒的,而杨雨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秦东低头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女人.先前有些骚动的心已逐渐平静下来.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即使如柳下惠般也有心潮起伏的时候.此刻,杨雨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态.这种幸福,是因为自己吗?杨雨呀杨雨,你这是何苦呢?秦东叹了口气,眼光又被桌上的冬青树吸引住了。      
     那盆冬青树是5年前秦东送给杨雨的。那时，他们对对方都有好感，但由于不能经常见面，秦东便送了这盆冬青树给杨雨。秦东说：冬青倒过来念就是秦东。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哟！这株树是他的象征，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他希望他们的爱情如这冬青树般永远绿意盎然。然而他们终究是没有缘分，在一起还不到一年就分手了。他们的分手不像其他情侣那样大吵大闹，哭哭啼啼，而是自然而然地就不再联系了。毕竟不在同一个地方，对方又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他们又能用什么来维持爱情呢？原以为随着他们爱情的终结这盆冬青也会随着消失，没想到杨雨还留着，并且把它照顾得这么好。冬青树的叶子绿得发亮，衬着红色的果实，漂亮极了！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冬青树的形状犹如一颗心。秦东的心被震住了。这个女人，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
　　秦东俯下身，盯着身旁熟睡的容颜，不禁有点意乱神迷。这时，手机响了，拉回了秦东有些失控的情绪。电话是秦东的爱人打来的。秦东的爱人叫丁平。丁平是个柔弱的女人，有着甜美的笑容，是个让人看见就想保护的那种类型。
　“你怎么还没回家呀？”丁平关切的声音中有一丝责备。这就是她的可爱之处。无论秦东多晚回家，丁平从来都不问什么，也不责备他。
  　“哦，就要回家了。”秦东慌忙答道。心里竟有些愧疚。其实自己也没干什么呀，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秦东轻轻拿开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杨雨还在熟睡着，嘴角轻轻上扬，似是做了一个特美的梦。她是不是梦见自己了？秦东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随即又被自己吓了一跳。今天是怎么了？老有奇怪的想法，都变得不是自己了。秦东苦笑着摇了摇头，帮杨雨盖好被子，关上电灯，轻轻地关上门，然后转身离开。

　　秦东轻手轻脚地回到家，却发现妻子还没睡。
　　“你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呀！”丁平甜甜地笑，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人家想你嘛！”
    秦东一阵感动。这就是他的妻子.不论他多迟回家,都一个人在家默默等待的小女人。说话总是柔声细语的。平时不管他遇到多烦心的事，在看到妻子的笑容后便烟消云散了。这就是妻子的魅力。秦东下意识地搂紧了妻子。是的，这才是他要去爱的女人。

　　第二天，杨雨的宿舍。
　　“唔，头好痛。”杨雨揉了揉太阳穴，“昨天似乎喝多了。”她隐约记起了一些画面，顿时懊恼不已。糟糕，这可是上班的第一周呢，丢死人了！而且，昨天似乎还拉着秦东来着，怎么这么不自持呢？今天，该如何去面对秦东？
　　时间已不容许她多想。洗漱完毕，杨雨来到了公司。礼貌性地冲大家点头，微笑，然后心不在焉地回自己的位置。
　　“杨雨，你有空吗？麻烦你把这份文件送到秦副办公室，我还得赶一份文件呢。”同事小林说着，顺手就把一份文件夹塞到她手里。
　　“好的，反正我现在也不忙。”杨雨接过文件夹，往秦东的办公室走。到了门口，杨雨停了下来，然后深呼吸，抬起头，给自己一个微笑，接着走了进去。
　　“秦副，给您的！”杨雨递过文件夹。
　　“哦，放那吧。”秦东抬起头，复杂的眼神里有探究的色彩。杨雨抬着的头迅速垂了下来，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低声说着：“没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好的."依旧是十分平淡的声音.
    杨雨觉得情绪十分低落.这几年来,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甚至不顾家人的反对辞了原有的那份工作,趁他们公司招聘员工的机会进了这家公司,不就是为了能离他更近一些吗?有个女人如此费劲心思地思念他,他不觉得感动吗?不应该珍惜吗?是他隐藏得更深,怕伤害她吗?对她而言,她需要的只是他的关注而已.这么卑微的要求,他都给不起吗?是不能还是不愿呢?
      趁着下班的时间,杨雨把那盆冬青放到了秦东的办公室.这盆冬青,杨雨精心照顾了5年,并且把它修成了一颗心的形状.每片叶子她都精心擦拭过,绿得发亮,泛着生命的光泽.如今,她把它放到了秦东的办公室,秦东会明白吗?
      下午上班时,秦东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办公桌上多了一盆绿色的植物.这不是在杨雨宿舍看到的那个盆栽吗?这个女人,她想干什么呢?秦东皱紧了眉头.自从杨雨出现后,他就经常地皱眉,叹气.杨雨虽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直接和张扬,但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心意.正因如此,他也从未正面拒绝过或对她说些难堪的话.没有回应就是拒绝,难道她不明白吗?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老是执迷不悟呢?那么现在这个盆栽,该怎么处理呢?扔掉它?似乎太残忍了.唉,还是先放着吧.真是头疼.秦东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这几天上班,杨雨总会不经意地经过秦东办公室门口,然后瞟向桌上的植物.冬青树在呢!杨雨的眼角眉梢都挂满了笑容.看来他不排斥自己,并没有忘记自己呢!杨雨小小的心里装满了喜悦.
     一个月后,杨雨又送文件到秦东办公室.当她瞟向桌上的冬青树时,顿时楞住了.冬青树还是冬青树,只不过叶子已是焉焉的了,似乎新主人并未对它进行精心的照料．没有及时进行修剪的冬青树已不是原来的样子，杂枝丛生．杨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这一个月，自己过得很开心．原本以为冬青树在他这能生长得很好，能长出更多更红艳的果实．不曾想．．．．．．是自己一直都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是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如今，真该彻底醒了．
　　送完文件后，杨雨捧起冬青树，向秦东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我想，这盆冬青你是真的不需要了．＂于是当着秦东的面，把她精心照顾了５年的冬青树扔向垃圾桶．
　　第二天，杨雨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中，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