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能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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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能澄心

□ 白荣敏

       忽一日，收到一鸣兄短信，题为《书法润例》，曰：“求字者日渐其伙，志在必得。鸣苦于叨扰又不忍冷面却之，使积件盈案，虽昼夜赶书不辍犹不能竟。其形状，如欠人重金。或有索书，于鸣意绪不佳之际勉力为之，难达水准，便以为居傲不恭。生些飞短流长，其不冤乎？今为生活、创作计，特定润例……”云云。
      近日读董桥《听说台先生越写越气》，文章谈到台静农书法造诣越深，求字的人越多，他又不会拒绝，其苦可知。台先生于是在《静农书艺集》出版前，写了一篇序文，引用颜之推的话说：“常为人所役使，更觉为累。”宣布从此不再为人写字应酬。
       我想天下书法家的境遇何其相似，都逃不过“越写越气”这四个字。一鸣还年轻，不能像台先生那样做绝决的“宣布”，试图用“润例”来阻上一部分人求字的办法为自己解围，却也引来了一些非议。
      我倒欣赏一鸣的实在，不做艺术家的自命清高，不回避“金钱”，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大家，求字要知道把握分寸就是了。
      
       我却也看出了一鸣的个性。
       个性从来没有统一标准，这是个性从来被人议论的根本原因；个性从来与创新相伴相存，这是个性从来被艺术家珍视的重要缘由。所以许多有成就的艺术家，宁可被人议论也要保持自己的艺术个性。
       因此一鸣必须生活在他的世界里，否则，就没有书法家罗一鸣。
       这打成了一个结，一个人生和艺术的大结。
       就像我自己，晚会的主持词、电视专题片的脚本、不能不开开了没太大意义的会议，以及改不完的新闻稿件和做不完的新闻标题……我电脑的文件夹长期被这些我本不爱的东西占据，此消彼长，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消磨掉了，艺术的灵性也就这样一天天地消磨掉了。
       一只蜻蜓，在许多处的水面上都有自己的痕迹，但都很快地就消逝了。
      “一生心事只求闲，求得闲来鬓已斑。更欲破除闲耳目，要听流水要看山。”思果先生有一本随笔集叫《偷闲要紧》，书名真是妙极，藏着多少言不尽的心思，透着多少人生的况味！
       回到一鸣。一鸣在这个结上解得不错，这令我佩服，一个人执着地坚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非常需要底气和勇气。

       平常聊天，会听说：“一鸣字好在哪里？歪歪斜斜的！”又有许多人在附和。于书法，我是门外汉，我不知道一鸣书法好在哪里，但我肯定一鸣的书法是好书法。于是我听到了上面的话，就会添一句：“是我们不会欣赏。”
       是的，就书法欣赏的一般规律来说，有两种：认为只有端正的书体才是好字，这是一种；“歪歪斜斜”而能看出美，这是又一种。前者是直觉的，后者是经过修养的。艺术的欣赏，大抵逃不出这种，所以我听不懂交响乐而从来不敢说它不美。
       是的，在福鼎，像我这样欣赏书法只靠直觉的人占多数；在福鼎，嘈杂的麻将声和猜拳行令声如一张网罩着我们的生活，许多人甘于这样的粗俗而快乐，不愿自觉接受艺术的熏陶。
       这就是一鸣书法生存的人文环境，这是一鸣须要破解的另一个结。
       1995年10月，一鸣把自己交流所得、珍藏赏玩的书法作品编成一本《中国当代名家书法篆刻作品集》，他在后记中说：“越月经年，把自己置于大时代的书道格局中，不得不惊怯于昔日的粗浅疏狂。很长一段时间，研磨抚笔之余，我更醉心于倾听八方清音，那么多名家不遗余力的悉心指点，以及他们墨味浓醇的手迹馈赠，成了我此生最大的精神财富。”那一年，一鸣26岁，他其实已经认识到身处福鼎这个边界小城而要取得艺术的大成就，就应该去做些什么，如何努力去解开这个人生和艺术的结。
       此后，一鸣一直执着地坚持，坚持“出走”，去参加各种交流和展览；又坚持出走之后的“回归”，回到内心重新审视自己，在艰难而坚实的跋涉中提高自己的书法艺术。
       一鸣做事大胆，有闯劲，但对出集子特别小心。多年前我就鼓励过他，书艺的不断长进是一辈子的事，集子只是对某一个阶段的总结，就像走路，停下来回头看看，增强一点信心，对继续前行未必没有好处。
       终于，在《罗一鸣书心经三种》之后，又有了《罗一鸣书法近作》，他把这个集子取名“风雅澄心”，已经在告诉我们，他正在努力破解艺术和人生之结。
       是的，风雅能澄心。
                                                                                             2008、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