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福鼎——从前的时光

彦子

几年前，老爸就说，我还有两个地方想去。一是四川老家。二是福鼎。

于是，这个元旦，去了福鼎。

我在福鼎度过了我的中学时代。

尤其是高中，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温馨的时光。

    原先的校园已经荡然无存。

唯一剩下的是这个老校门。虽然已经不使用了。

记忆的底片却不曾模糊。一手提着背包，一手提着装着脸盆的网兜，我站在这道校门口，迟疑，忐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

这是我上学的最后机会。

很多次的说过，初中读完，就被县一中莫名其妙的开除。已经不记得他们用的是什么理由，总而言之，我被告知不能再升学了。

福鼎县一中，似乎是所很骄傲的学校。那些县长书记部长，局长们的孩子应该也是很骄傲的。但这些骄傲对于我，则什么也不是。

我生活在自己的王国里。

最看重的是管理图书馆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历史老师。他让我进去看书。躲在满是尘埃的书架里，看上一整天。

不喜欢政治课，也不喜欢军训，而那些数理化，轻而易举的都是满分。

他们说，我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但我不屑一顾，并没有感恩戴德。

我知道的是，我不能不上学。那个时候，因为没有书籍，连自学都谈不上。

县教育局说，这样吧，你到管阳公社高中班去，他们还缺一个人。后来我才知道，高中至少要有七个学生才能成立。而我就是那第七个。

带了铺盖，就去管阳。

我和几个女生一起睡在一个类似北方的大炕上。满地泥泞。一个从省城来的很年轻的女教师教数学。但我很快发现，我是完全不可能学到任何东西。女教师满脑子想的是如何离开。整个人彻底的不在状态。于是，一个星期后，我卷起铺盖，离开了。

站在公路边拦截回县城的拖拉机，一起住的女孩子问，你回家吗？我说，是的。她说，你为什么带着被子啊？我说我不来了。她说，你不读书了？我说，我回去，自己教自己。

然后，我又到县教育局去，继续对着局长那似笑非笑的面庞，任凭他说这说那的，我就那样的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大有一副你要再忽悠我，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的态势。

过了很久很久，他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么，你去二中。除了一中，我们县里就是二中最好了。

多年以后，母亲回忆起这件事情，说，幸亏是你。什么也不怕。要是老二，老三，就难办了。

虽然是这样，可是我口袋里揣着教育局的介绍信，汽车将我带至离家25公里之外的福鼎二中时，独自一人下了车，内心深处还是很有些不安的。

上午10点，正是上课的时间。经过教室，一种久违了的喜悦。找到负责人，还记得他姓祝，大家称他祝主任。穿着黄色的旧军装。我看见那颜色，头皮直发麻，要是这学校如军营一样，我可没有活路了。

一会儿，下课了，走进一位瘦高个的老师，祝主任说，又来了一个，你看，去哪个班？

那位老师看看我，说，去一班吧。

后来，我才知道，整个高中就二个班。一班与二班。而这位瘦高个的老师就是一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此后的两年里，他给了我无私的爱与关怀。

他的名字是赵伯沛。

如果不是文革被迫中断学业，我的人生旅程似乎应该是这样的，小学毕业，进入福州一中，福州一中毕业，进入清华大学。或者说，这是父亲的意愿。他希望我学建筑。而我向往北京。所以，进清华是理所当然的。读书，对于我，不是很困难的事情。而福州一中，当时是全中国的高考红旗。（至今还是吧）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进入福州一中，那场大革命就来临了。

回过头一想，也许正是这样，我那懒惰，浪费，随心所欲的天性得以彻底施展。读书，只是好玩而已，没有任何压力。

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发梦。对着喜欢的男孩子侃侃而谈。整整谈了两年，手也没有碰过。就如生活在乌托邦世界一样，我每天都是笑醒的。

装过尿的脸盆（先放些水在里面，稀释）煮出来的豆子都是香甜的。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学校里住进了海军的一个架线排，我们拿桃子和他们换油条。一个换一根。（那桃子是哪来的呢？肯定不是买来的）那地方出桃子，是孙悟空吃的那种蟠桃。看见有战士在洗衣服了，立刻也抱起衣服去洗，因为洗衣服要从很深的井里打水。挺累的。说，军爱民啊，帮忙打点水吧。

还记得有一个小胖子兵，说一口京片子。真好听。

我喜欢听他说话。逗他，桃子比你的油条稀奇，一个换两根油条。干不干？他说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桃子。他说他中学还没有读完，就当兵了。听到是去东海舰队，多神气啊。结果呢，结果，油条吃了不少，东海还没有见着。

架线排住在学校里时，我们真是无比开心。一群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对着一群年轻神气的军人，你看我，我看你，就那么看来看去，一切尽在不言中。所谓桃子与油条递来送去的，已经不是吃，而是，是什么呢？哈哈哈，是浪费。

浪费着青春。浪费着爱恋。

一座小楼。楼上是女生宿舍。楼下是男生。一口钟，就吊在小楼的阅览室门口那株老树下，当当当，起床了。当当当，熄灯了。

当当当，不过是眨眨眼皮的时刻，我的高中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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