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福鼎——从前的时光（2）

彦子

万古亭。

是我和大妹从县城回家必经之处。

只是，这个美丽而悠然的亭子消失了。冒出这些不伦不类的红砖。留下的是这三个字，以及守护亭子的老树。

走到万古亭，就知道走了一半的距离了。

在福鼎一中读书的时候，每周末可以回去。

周六下午离开学校。周日的下午，或者周一早晨返校。

问题是，周六经常有诸如劳动军训之类的事情。等到可以离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农村的路，哪有什么路灯之说。没有月亮的晚上，伸手不见五指，不是夸张的。但即便这样，我也要回家。父母亲是我的生存支柱。家，是天底下最温暖的地方。

知道走夜路，最怕的是什么吗？

并不是空旷无人。万籁俱寂。而是，当你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脚步声。另一个人的脚步。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于是，心脏开始加速，脑袋也开始充血，随着脚步声的临近，紧张度也趋于临界。一直到这个人与我擦肩而过，才松了一口气，脑门上，后背也许已经满是汗了。

将近20里的路啊。而且，我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属于麦苗和韭菜不分的族群。

后来，只要是黑夜离开学校，就会捡一块不大不小，略带锋利的石块捏在手心里。一直捏到望见了家里的灯光，大队部的那座大房子，抄近路，从一个横跨着的独木桥上过去，每每是到了那桥上，才松开了手里的石头。

让我来回忆一生中幸福的瞬间，这个细节一定入围——松开手里的石块。

我们当年住的房子，因为修高速公路，彻底消失。

看见了那正在跑着的加长货车了吧？

房子很大。是整个村里最大的一座。有天井，厅堂。房子紧贴着山，最妙的是，从山里直接通出一根竹管，流进一个很大的石盆，所有吃，洗用水就靠着这天然自来水。

今天回想，是多么的福气啊。

那水，一定是甜的。那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涓涓而来，永不停止。

我喜欢坐在石盆旁，（那盆，应该有一米以上的直径，）面对青山，（山离我，也不过两米的距离）呼吸着扑面而来的潮湿空气，做我的白日梦。

没有电灯，就着煤油灯看书，早晨起来，两个鼻孔都是黑黑的。

也没有什么书可看，好像是老爸的一套文史之类的书，翻来翻去，半懂半不懂。但是，一种本能，让我必须有书在手上。否则，无法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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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爸见到了当年的大队支书。

     这是当年我们全家见到最频繁的人。

     那会儿，我真是一个只关注自己，不看外面的人。虽然有好几年的时光，但是哪个村民也不熟悉，哪个门也没有串过。多么遗憾啊。

     倒是小妹，几乎将村里的每家每户都走过了。

     那时候，她也就七岁吧。大家都喜欢她，她时常是这家坐坐，那家泡泡。帮人家切地瓜藤喂猪，晒地瓜干。人家吃啥，她也跟着吃。杨梅拢的杨梅，牛角拢的桃子，她都吃过。那里的村子，都叫个什么拢什么拢的。

     后来，她自己养了五只鸡，两只鸭。爱极了。

     母亲杀掉的时候，她哭了。一块肉也不肯吃。我想，她一定是每天和她的鸡鸭们对话。她不喜欢读书。也不做白日梦。但她酷爱动物。那个时候，鸡啊，鸭的，就是宠物了。

    我们离开村子，搬到县委大院的时候，小妹的鸡还剩下两只。每天会在大院门口等她放学。见到小妹，无比欢欣。小妹就蹲下，两只鸡会一左一右的跳上她的肩膀。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吧，小妹的肩膀驮着两只白色的鸡，（鸡已经有好几斤重了，那是我的同学给了我五个蛋，白色的叫亨什么的品种）兴高采烈的走着，笑着，回家去。从大院门口到家里还有几百米呢。

    温馨而美丽。

   从前的时光。

   十几岁的彦子，走在那条走了无数次无数次的山路上，与沉默不语的青山为伴，回家去。

   回家去。